雷凯
雷狮认得那个隔壁邻居家的女孩，她叫凯莉。
雷狮每次接完活回来总能看见她待在楼梯口的护栏边，有时她坐在那里，两条纤长光洁的腿就从护栏的缝隙间伸出去悬空着，晃动的节奏大概与耳机里正播放的歌相符。有时她站着，一只穿红色圆头皮鞋的脚踩在护栏底部的木制脚撑上，胳膊肘搭在栏杆上，无聊地托着腮，左手腕上系一条有黑蝴蝶结的丝带，与她那雪白颈间中央饰环的黑色锁骨链相得益彰。鲜活的美丽面孔像年轻的卡门，像中世纪火刑柱上的女巫。
她抽一种很容易从小商店里弄到的女烟，劣质的味道总是会把她漂亮的眉毛熏皱。但当她看到从旋转楼梯走上来的雷狮时就会冲他眨眨眼，狡狯又天真。于是雷狮会挑起一边眉毛，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包自己常抽的烟，或者一小袋糖果放进凯莉早就准备好的摊开的手心里。
邻居家中的争吵随时都会穿透沾满油污的墙纸与墙体进入雷狮的房间，那对夫妻简直是从火狱里爬出来的受刑者，他们把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劈头盖脸地砸向对方。雷狮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他现在甚至能在那足以把死人也揪着头皮扯出来的歇斯底里的尖嚎中一边吹着口哨一边给爱枪做枪械保养，或者一键将电视里球赛直播的音量调制最大，然后单手拉开一听罐装啤酒的拉环。
但这天他实在是无法忍受了。那对怨侣简直像是要把彼此都拖下地狱一样，雷狮甚至毫不怀疑墙壁上的挂钟在这种强劲的声波攻击下抖动了起来，于是他烦躁地点了支烟，想去走廊或楼梯口站一会儿。
然后他又在那儿碰到了凯莉。
“你的眼睛是紫色的。”她眯起眼睛，不停地嚼着泡泡糖，空气里有一股甜腻的草莓味，“它们就像恶魔的眼睛。”她笑起来会露出锆钻般的牙齿，它们整齐地排列在口腔的温床。她的嘴唇鲜红，艳丽唇膏是野山莓浆汁亲吻过后的裙摆：“你会帮我杀人吗？”
雷狮挑起一道眉毛，凯莉冲他眨了眨眼：“我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像那些电影里说的，你把人送进地，然后取回钱财。”
“可以这么说，一袋金币换一颗子弹。”
凯莉的笑声在怨毒刺耳的背景音乐里像走错目的地的伊甸雏百灵。但她将泡泡糖的尸体吐在那扇木门前的动作却狠厉，仿佛用整个灵魂的重量去唾弃一滩桎梏自己的腐烂臭泥。然后她转向雷狮，诡诈的蓝色眼睛在香烟缭迷的白色纱雾中如同一个充满毒药、诱惑和阴谋的异样童话。
她说，杀死现在的我，她陈腐的模样让我无法呼吸。
雷狮在她的蓝色目光中无声地笑起来，他叼着的半支烟随着则发笑时颤动的喉结一起抖动。
他说，当然可以。一个吻换一颗子弹。
